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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日報副刊文學2011/6/17    作者陳長慶


三十餘年前,我婉拒了長官派車送我回家的美意,獨自踏著沉重的腳步,環繞與我朝夕相處多年的明德廣場,經過太武招待所、水上餐廳、TOC、軍事看守所、介壽台……。而當我頓足停留在太武圓環低矮的柏樹旁時,我情不自禁地回頭仰望巨石重疊的太武山巒,凝視綠意盎然的翠谷美景;這裡的一草一木、一花一卉、一景一物,對我來說是那麼的熟悉啊!它不僅有我青年時期的美夢,亦是啟發我邁向文壇的聖地,我何曾忍心想離開它。然而,基於現實環境的使然,以及另有人生規劃,我不得不作離別的打算,但長官卻在我的辭呈上附帶了一個條件,必須等陸總部年度視察過後始能離職。


如以現實的層面而言,即使我在防區這個大單位裡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角色,但我所經辦的業務卻也不是一位新手在短時間就能進入狀況的,故而,我能理解長官的意圖。實際上我也不願看到曾經辦過的業務因我執意地要離開,讓續任人員在接受總部視察時不能依「計劃」、「執行」、「考核」作妥善的整理分類歸檔,而被記上缺點受到懲處。倘若如此,怎對得起平日對我照顧有加的長官。


誠然,在視察官未蒞臨之前,我並不知道他們想看的是那一方面的業務,心裡難免會有些緊張。但依我多年來的經驗,此次視察的重點或許是上級最重視的「低價服務」與「小據點服務」。果真不出我所料,當視察官指定要看是項業務時,我很快地就把轉頒的計劃與執行的成果呈上。整個上午,視察官幾乎都圍繞著這兩項業務打轉,除了仔細地翻閱檔案作成記錄外,也同時詢問承辦人員執行情形與相關細節,我亦不加思索地一一作了說明。檢查結果非僅沒有任何缺點,甚至還因我對業務的嫻熟,蒙受視察官的稱讚。當然最樂的還是我的長官,他也因此而獲得嘉獎。


總部視察過後,當我把業務移交清楚即將離職時,也同時領到二千元特別獎金,長官並親自陪我走出武揚坑道,囑咐我常回來走走看看。然而三十餘年來,我居然辜負了長官的美意未曾踏進翠谷一步。可是在多年後的現下,當歲月更迭、物換星移、人事全非的此時,不知是基於什麼因素,我竟做著重臨翠谷的美夢。難道是想緬懷逝去的青春歲月?還是想從塵封的記憶裡,尋找青年時期所遺留下的蛛絲馬跡?抑或是思念總在別後多年才開始?儘管我試圖從記憶裡尋找一個能讓自己信服的理由,然則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盤桓在心頭的,是一份無名的惆悵。


今年二月的某天,我無意中從報上看到文化局舉辦新春「走春」活動的消息。「走春」這兩個字,看來不僅有點詩情畫意,亦有一絲兒浪漫的氣息,在我的想像中,它或許是屬於年輕人的活動,然而我竟一時忘了自己已年老,興起了走春的念頭。但是,我心中所謂的走春,並非想與那些年輕人爭名額、領點心,搭乘免費遊覽車,又有專人導覽,去參加文化局走春活動。我的最終目的地是闊別三十餘年的翠谷。



可是,儘管兩岸兄弟已不再怒目相向,戰爭亦已遠離這座島嶼,但翠谷仍舊被劃為軍事管制區,除了春節期間開放幾天供遊客參觀外,其餘則禁止非軍人進入。當年憑著「擎天職員證」穿梭於武揚營區的武揚坑道、明德營區的中央坑道、金城營區的南坑道、經武營區的十八坑道,以及直上擎天峰洽公,其情其景已不復見,甚至早已深埋在記憶的最深處。而今,除非有太武禁區通行證,要不,想重臨翠谷已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於是我想起友人洪君。


洪君為烈嶼人氏,當年我在政五組任職時,他雖是第一軍郵局二兵軍郵差,但擔負的則是總務工作。除了每季找我領「免稅福利品點券」外,每逢星期六,亦會到組裡領取假日的「勞軍電影票」,遇有藝工團隊或影歌星在擎天廳表演,則來領「晚會入場券」。然而,無論是電影票或入場券,其數量不僅有限,也受到嚴格的管制。試想,防衛部直屬單位少說也有數千人,金聲、金城、僑聲、中正堂與擎天廳等電影院,其座位並不能滿足所有官兵的需求,每個單位儘能依人數比例分配幾張,遇有影歌星或較特殊的勞軍晚會,更是一票難求。基於和洪君同鄉的關係,每逢他有求於我,除了「免稅福利品點券」和「特約茶室娛樂票」不能給外,其他,我總是運用關係設法來滿足他的冀求。但是,每位官兵每月只能購買二張特價的軍郵信封(定價一元,特價五角),他卻一口氣幫我買了一百張,讓我寫個痛快。無論當初是互蒙其利或相互利用,一切都已隨著時光走遠,往後成為朋友則是不爭的事實。


洪君於八二三砲戰那年,隨著金門中學遷台分發就讀於省立善化中學,初中畢業後因家境清寒未能繼續升學。為了分擔困窘的家計,輟學返鄉後隨即四處打零工,復經友人介紹始進入第一軍郵局服務。雖然起初擔任的只是臨時人員,但經過一段時間歷練後即正式雇用。但他並沒有因擁有一份固定的工作而自滿,仍然秉持著一顆進取而不向惡劣環境低頭的心,經過不斷地努力學習與苦讀進修,數年後終於通過郵政特考,復結業於國防部軍郵人員訓練班。當我離開翠谷回歸到商場後沒幾年,他已躍升為第一軍郵局上尉運輸官。往後的郵務歲月,更是擔任大擔軍郵局長,頂堡軍郵局長,尚義郵局局長,並於尚義郵局局長任內屆齡退休。即便洪君一路走來頗為順遂,然若從另一個層面而言,則是他多年來一步一腳印,腳踏實地努力不懈得來的成果,而非僥倖,亦非撿到「死鱟」。


雖然洪君所受的教育有限,但為人處世則有其獨到的一面,其務實的行事風格更令人讚賞。雖然從外表看來有點「自負」,也是俗稱的「浮潲」,而實際上他熱心助人、廣結善緣,年輕時更是馳騁體壇的籃球健將。往後雖隨著年齡的增長而不再披掛上陣,但卻擁有甲組裁判資格。每逢地區重大籃球賽事,依然可看到他嘴含口哨,意氣揚揚地在球場上來回奔馳,無論一舉手或一投足,都是他最熟悉的籃球規則。如此之種種緣由,讓他累積了豐沛的人際關係,幾乎士農工商都有他的朋友,更有不少能直呼其名的政府高官和軍方將領。倘使洪君沒有以一顆赤誠之心待人,焉能得到他們誠摯的友誼。儘管他現下已無一官半職,然則擁有好幾個「顧問」頭銜,包括企業、宗教、社團……等各界。其「局長」之稱謂,亦牢記在鄉親心中,「洪局長」三個字,更成了他名副其實的註冊商標。


自從心中衍生出走春的念頭後,當某天洪君蒞臨舍下時,我竟脫口說:「局長,什麼時候把車子開來,載我到太武山走春。」他二話不說馬上答應。可是,今年的春天則有別於以往,一波波寒流相繼來襲,未出門心已涼了半截,那有心情去走春。直到清明過後榖雨即將來臨時,總算遇到一個風和日麗、陽光普照的好天氣。


那天,在洪君駕車載送下,我始重臨闊別三十餘年的翠谷。洪君把通行證放在擋風玻璃的鮮處,經過哨兵仔細地盤查登記後,只見他踩下油門加足馬力,就在轉瞬的剎那間,太武圓環已映入我的眼簾。這個曾經是我當年別離時頓足停留的地方,此時並沒有太大的改變,倘若說有,那便是我離開時是一個意氣飛揚的青年,而今卻是一個罹患重大傷病的老年人,不禁讓我有「歲月讓我成長,也讓我蒼老,復讓我死亡」的悽然感嘆。


即便洪君對防區最高軍指揮部的每一個地方都很熟悉,理應由他來當嚮導,可是他今天卻充分地尊重我的選擇,因此,我決定先到武揚,而且要直上山坡,先到主任辦公室看看。然而,昔日這條戒備森嚴、打掃得乾乾淨淨,直達主任辦公室的道路,如今雙旁已雜草叢生,藤蘿枯枝打得車身咳咳作響,僅能勉強通過。雖然洪君已有多年駕駛經驗,但從他深鎖的眉頭,我深知他心痛的是愛車被刮傷,而不是技術上的問題。面對如此之情景,自己委實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但洪君卻始終展現其寬宏大量的氣度,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既然主人痛在心裡口難開,我亦只好裝聾作啞視而不見了。


爾時主任辦公室外圍除了有步哨,亦有一個憲兵班駐守,專責維護長官的安全。主任身兼政委會秘書長,國民黨金門特派員辦公處書記長,無論在黨政軍體系都握有實權。雖然他只是少將主任,其權勢則不容小覷,甚至勝過中將副司令官。除了政戰部本身的人事、監察、保防、文宣、康樂、福利和民運;政委會屬下的酒廠、鹽場、報社和物資處;縣政府所屬的機關團體和學校;國民黨金門縣黨部以及各鄉鎮民眾服務站……等等,誰膽敢不聽從他的指揮?甚至中央駐金單位也要尊重他三分。他言出法隨,每句話都視同命令,甚而握有「今天老子高興讓你當○長,明日大爺不爽叫你下台去」的權力。這就是戰地政務體制下的獨特現象,鄉親似乎早已見怪不怪,而官員們又能奈何?儘管並非每位主任都如此,但在爾時那個以軍領政的時代,某些高官的作為,確實有值得我們商榷的地方。


而現下,隨著早期嘉禾案的縮編,近年精實案的裁軍,以及政委會的裁撤,戰地政務的解除,同為少將主任其權勢則不能同日而語,難怪此處會那麼快地被荒煙蔓草掩沒。此刻,即便我不能進入主任辦公室一探究竟,但從它深鎖的大門,堆滿廢棄物的走廊,長滿雜草的小廣場,滿佈垃圾的週遭,就猶如是一處廢棄的營區。雖然昔日供主任歇息的小涼亭還在,紅色的水泥拱門尚未傾倒,彩繪在圍牆上的圖案不曾剝落,可是我的心卻隨著它退盡的光華而衍生出無限的感慨。


遙想當年,即便有重大的公務要向主任報告,也必須透過主任辦公室秘書的安排始能晉見。除了組長或來賓能把座車停放在廣場直接從大門進出外,所有政戰部的參謀,幾乎都是從文卷室對面那條窄道,順著既陡峭又濕滑的階梯往上登,復經過政戰管制室、副主任辦公室、秘書室,往往在主任面前立正站好聽其訓示,已是氣喘如牛、汗流浹背。而今面對如此的情景,我沉重的心確乎難以接受這個事實,但不能接受又能奈何?難道還冀望它再次成為戰地?讓單行法再度復辟?讓島民重溫戒嚴軍管的舊夢?或許,這些都不是我們所該追求的,任誰也不願意走回頭路!



來到武揚廣場,昔日可容納百餘人用餐的武揚餐廳已改建成武揚大樓。外牆刷上迷彩的水泥漆,與隔鄰建築新穎的白色工兵組相較,形成一種強烈的對比。背後的心戰大隊亦已裁撤成為歷史,政本部更不知去向。然而,我重臨此地的目的並非為了欣賞它的建築物,而是尋找我青年時期在這裡盤桓的蹤跡,以及緬懷逝去的人生歲月。仔細看看對面文康中心的舊址,再瞧瞧右側木麻黃環繞的小池塘,它們不都是我長篇小說《失去的春天》裡的場景麼?此時,我懷念的非僅僅只是小說中那位陪陳大哥走過青春歲月的顏琪,還有那位綽號叫雷公的政三組長何明祥上校、叫毛澤東的炊事班長石天興上士,以及幾位我敬愛的長官們。可是他們都一一離我遠去,去到西天的極樂世界,過著逍遙自在的陰間生活,獨留我滿懷思念在人間。然而不久的將來,我們勢將在天堂相見,是今朝或明日,是春天還是冬天,是今年抑或是明年,老天爺正妥善地安排中,由不得凡人擅自作主。


此時,當我站在這個春陽和煦的小小廣場,迎面而來的是源自山谷自然的微風,它輕輕地吹動著我滿佈雪霜的髮絲,卻拂不去我落寞而悵惘的心緒。三十餘年的時光歲月,就在轉瞬間悄悄地從我的指隙間溜走,徒留滿懷愁腸在人間。現下我們已不能從武揚坑道進入明德營區,大環境的改變,相對地也抹煞了當年因戰備需要而開山鑿洞的弟兄們的苦心。偌大的主任辦公室和政戰管制室都必須遷就現實而廢棄,遑論是幕僚的辦公處所。爾時若從東邊進入武揚坑道,依序是軍聞台、文卷室、金城辦公室、政一組、政三組、政四組、政二組、政五組等單位。百餘位官兵同時擠在這個冬暖夏涼的山洞裡各司其職,掌管著防區所有的政戰業務。甚至之前尚未搬到中央坑道的軍法組,以及尚未裁撤的研究發展委員會也曾經在這裡待過。每當進餐的鈴聲一響,大夥兒火速走出辦公室,快步走到武揚餐廳用飯。伙食團除了政戰部官兵外,藝工隊的男女隊員亦在這裡搭伙,男男女女擠滿一堂,儼若是一個盈滿著幸福的大家庭。飯後則在武揚廣場散散步,或到文康中心看看書報、打打乒乓和彈子,抑或是找藝工隊女隊員聊聊天、談一場轟轟烈烈而沒有結果的戀愛。在這個官比兵多的大單位裡,似乎聞不到砲火下的煙硝味,有的盡是山谷清澈的山泉和自然的微風。


如今,當我們重溫《國軍教戰總則》第十條「政治作戰」這個單元時,依然能清楚地看到:「國民革命戰爭,以武力為中心之思想總體戰;而政治作戰乃以思想為主導,以組織為骨幹,團結官兵,壯大自己,瓦解敵人。我全體官兵必須堅定主義、領袖、國家、責任、榮譽五大信念,嚴肅革命紀律,提高保防警覺,激勵高昂士氣,發揚革命精神,堅定戰鬥意志並靈活運用政治作戰諸戰法,以確保軍事任務之達成。」儘管它訂於一九八一年,迄今已整整三十個年頭,雖然有些官兵對這些條文仍能琅琅上口,但隨著精實案逐步裁軍與大環境的改變,政治作戰的光環已不再。現下的政戰部只保留了政三(監察)與政四(保防)兩個組,原先的政一、政二、政五等三個組則合併成「政戰綜合組」,官兵總人數遠不及彼時政一(含文卷室)一個組,與當年的情狀簡直不能相提並論。這不僅是現實環境的使然,也意味著政治作戰的光環,已隨著兩岸軍事對峙的和緩而逐漸地式微。倘使王昇將軍地下有知,不知是樂觀其成?還是怒髮衝冠?


來不及向武揚說再見,洪君的車子已快速地朝明德營區前進。臨近昔日西康二號總機旁,竟興建了一棟別緻典雅的女青年工作隊大樓。當年吉星文與趙家驤兩位副司令官的殉難處──「水上餐廳」,如今則樹立起「明德公園」的大理石牌。爾時我來山谷謀生時,將軍在此殉難已多年,太武守備區指揮部亦已在此處栽種了一大片翠綠的韓國草,以及數十株白玫瑰。每當夏日玫瑰花綻放,委實是既莊嚴又肅穆。而此處之景緻,何嘗不也在我的作品裡出現過,倘若沒有之前在這個深山幽谷裡歷練,三十年後我創作的思域勢必不會那麼地寬廣。即便限於個人學識之不足,未能攀上文學的最高峰,但我的作品或多或少卻能喚起許多讀者共同的記憶。


遠遠我們看到明德廣場有全副武裝的官兵正在摹擬戰鬥演習,倘若執意地想進去看看之前的營站,一旦車子經過其隊伍勢必會影響他們的操演。儘管我非現役軍人,但年輕時曾受聘於軍中長達十餘年,我深知部隊的演習或訓練視同作戰,是不容許外人干擾的,故而雖近在咫尺,然則不能如我所願。於此對一個曾經把青春歲月奉獻給防區最高政戰單位的老年人來說不無遺憾。可是繼而地一想,今天能重臨翠谷,純粹是託洪君之福,倘使沒有他那張太武山通行證,必須等到明年春節開放參觀後始能重臨。而我這個罹患重大傷病的老年人,是否能等到今年的秋葉落或明年的春花開呢?因此,我很珍惜當下的每一個時光,只要能進入翠谷,我的心願便已完成,並非真要達到:「我來踏遍太武路,要覽翠谷諸景緻」那種灑脫怡人的意境。


我們直接轉入回程的單行道,明德公園已在我的背後逐漸地消失,接踵而來的是改建成女兵隊的軍事看守所,以及彼時防區重大集會的場地介壽台。雖然因某些因素所限,不能親歷其境去端詳它們原始的面貌,但翠谷的景緻對我來說是那麼地熟悉與親切啊!但願通往擎天廳那條羊腸小徑不曾被破壞,那是我們下班後徒步去看電影、看晚會必經之地。即便那條小路崎嶇不平,卻又滿佈碎石與沙粒,但為了想親眼目睹影歌星的丰采,為了想聆聽一首膾灸人口的經典老歌,為了想看一場首輪的勞軍電影,老參謀的步履,何曾會輸給年輕力壯的充員戰士。而當年同在一個坑道辦公,同在一間餐廳用餐的諸參謀或長官們,若以年齡來推算,幾乎個個都是八十餘高齡的老年人了,可是在交通極為便捷的今天,則從未曾遇見過他們舊地重遊的身影。但願他們早已隨著兩岸大小三通的啟航,反攻大陸回老家團聚去,或是在台灣頤養天年,過著含飴弄孫的日子,而不是埋骨在異鄉、成為「美麗寶島,人間天堂」裡的孤魂野鬼。


正當我陶醉於翠谷迷人的景緻而進入往日的情境時,洪君卻突然把車停下,我們恰巧遇見了金防部指揮官張中將與主任李少將,經過洪君的介紹,讓我有幸認識兩位將軍。那時,兩位將軍既沒有侍從官護衛,亦沒有參謀人員隨行,輕車簡從親臨演習場地,沿途巡視部隊的演練狀況。他們精神抖擻、氣宇軒昂,有武將雄姿,亦有儒將風采;有將領的威嚴,卻沒有將帥的霸氣,倘若沒有高人一籌的軍事素養,焉能有如此之氣概。從其言談中,更可看出他們對這座島嶼的關注,以及領會到他們的親和力。儘管此時已非以軍領政的戒嚴軍管時期,但島上的駐軍在兩位將軍領導下,似乎也朝著「軍愛民,民敬軍,軍民本是一家人」的目標前進,我們必須給予肯定的掌聲。


回顧爾時在翠谷任職時,曾歷經王多年、尹俊、馬安瀾、侯程達、夏超等五位司令官,王和璞、王樹權、吳寶華、蕭政之、廖祖述、張其黑等六位主任,廖全傑、李忠禮、谷鵬、許自雋、劉幹臣、孫紹鈞、李中固、李壯濤、陳柏林等九位組長,副司令官與副主任更是不計其數。儘管諸將軍、諸長官大多數都是戰功彪炳、學識淵博的俊傑,然而長久的相處,卻也見識到某些高官鮮為人知的一面。即使大多數都是值得尊敬的好長官,但何嘗沒有像拙作〈將軍與蓬萊米〉小說中那種令人不齒的角色。雖然時光已匆匆地輾過我六十餘年的人生歲月,不久即將回歸塵土,但〈將軍與蓬萊米〉這篇小說,將永遠記錄在中華民國的文學史上,讓世人清楚地看到那位嗜食狗肉、卻又沉迷酒色的將軍醜陋的一面。儘管此君懂得逢迎拍馬而一路高升,可是卻又不知檢點而踢到鐵板。當三杯黃湯下肚、重施鹹豬手故技的醜態被揭露時,很快地,肩上的星星不再閃爍,就任新職尚不及半載,調任政計委員待退已成既定的事實。這件醜事也迅速地在軍中傳開,曾與他共事的官兵並不感到訝異;狗肉吃多了總會被狗咬,夜路走多了也會撞見鬼,這非僅是他咎由自取,何嘗不也是現世報。


與兩位將軍互道再見後,洪君發動引擎向前行,路旁翠綠的小草微微地在晃動,春風輕輕地吹過木麻黃的樹梢,右邊的草地有一群不知名的鳥兒在覓食。看牠們時而啄著沙土,時而蹦蹦跳跳,時而翱翔於天際,是多麼地逍遙自在又愜意。倘使來生能讓我自行選擇,我情願是一隻遠離塵囂,獨自棲身在這個深山幽谷裡的小鳥,雖然生活沒有人們舒適,卻能享受自由的快意,我何樂而不為啊!


此刻,即便車窗外是一片和煦嬌艷的春陽,但我腦裡卻是一幕幕舊時的情景,它不僅深深地激動著我的心霏,也同時蕩漾著我的思緒。無論逝去的是我金色的青春年華,還是燦爛的人生歲月,然而逝去的終究要失去,我必須以一顆誠樸之心坦然面對。


抬頭仰望蔚藍的蒼穹,一簇簇雲彩從車頂上悄悄地掠過,彷彿要陪我一同走進時光的深邃裡。洪君踩下油門、加足馬力,只見車速愈來愈快,翠谷也離我愈來愈遠,不一會,已消失在我春霧迷濛的眼簾裡。然在眼眶打轉的,不知是淚珠還是霧氣,內心雖有無限的感觸,卻恥以用語言來表達。別了!翠谷,何時能重臨你這個景緻怡人的仙山勝地,何日能重溫我舊時的美夢,或許,一切盡在不言中……。(下)


http://www.kmdn.gov.tw/ch/News_NewsContent.aspx?NewsID=196784&PageType=0&Language=0&CategoryID=12&DepartmentID=&Keywor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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