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3/28金門日報副刊文學: 乘風破浪一蛟龍   作者寒玉

 

童年失怙、早年是難民,民國二十一年七月出生浙江、年僅四歲的陶文懋跟隨母親到上海,有一餐、沒一頓,餐風露宿無人問;小小的年紀,十二歲就到工廠貼廣告,大人怎麼說、小孩跟著做,打工賺錢、嚐盡辛酸,滴滴都是血和淚。

 

圖為陶文懋先生獲得的獎狀..

 

 

長年居住青島的外婆,來到上海探望他們母子可安好;有一天,陶文懋離家門,年輕人有膽識、好奇看槍斃,當警備總隊執行完畢,他回家時間已晚,外婆急得直跳腳,罵他不看活人看死人、簡直太大膽。

 

十七歲的陶文懋,血氣方剛、決定離開上海去從軍,與六位不熟識的年輕人相約去報名,報考青年軍,當時只知道要來台灣一段時間,半年之後回家鄉,沒想到此去路遙遙,竟把異鄉當故鄉。
民國三十八年,十七歲的陶文懋投入第六軍二○七師青年軍,師長羅友倫,東北打仗被擊垮,當機立斷、撤軍到台灣。

 

另由DAVID兄提供-海軍總司令部陸軍幹部登陸作戰訓練班學員證..

 

 

 

二○七師與三三九師,其兵源均為十七至二十歲的青年,他們分別搭乘中興輪來台灣,在基隆上岸,分批將他們送到政工幹校受訓;政工幹部學校係政治作戰學校的前身,此處於日據時期、原來是北投的競馬場,班長黃明傑曾經對他們說:「你們到台灣會哭!」

 

台灣天氣熱,軍中伙食又不好,在營養不良的情況下,許多夥伴、出起操來常暈倒,非常吃不消,果真應證了來到台灣就會哭。受訓半年,陶文懋跟隨部隊到桃園沙崙守海防,部隊改編為六十八師,約莫過了一年,就聽聞古寧頭大捷的消息,軍心為之振奮。

 

民國四十三年六月,陶文懋隨軍隊移防宜蘭太平鄉,營房對面是火化場,無論南風或北風,冒出來的煙,氣味濃,爾時沒口罩,擰著鼻子吃晚餐;火化場的鐵門很簡陋,稍微觸碰即能進裡頭,焦味重、裡面全是空,未見驚駭,夜晚沒噩夢。

 

宜蘭悠閒看勞軍,思想待遇這麼好,豈知待命四個月後、上火車,直接到高雄,搭乘二○八登陸艇,船艙裡頭油味重,夥伴既暈又吐,時為步兵班長的陶文懋則撐得住。

 

當登陸艇的艙門打開,傳來金門到了的聲音,他們下了船,目不轉睛周圍的環境,滿地是泥沙、荒煙蔓草沒樹林,讓他感到錯愕,金門怎是這樣的情景。

 

日軍投降時,留下許多軍事用品,從鋼盔、步槍、到子彈,品質比我國軍好;陶文懋和其他夥伴一下船,即頭戴鋼盔、肩背步槍、腰纏手榴彈,從料羅碼頭行軍到湖下,口乾舌燥路遙遠,夜晚沒燈光;沒糧食可忍耐、沒水腿發軟,他們摸黑取下綁腿、繫緊鋼盔,從淺水井汲水,一解口渴之急。

 

天一亮,軍隊起床整儀容,盥洗到井邊;當他們打上井水,井水深紅色、滿是泥巴,在大驚失色時,不禁自問:這是我們昨晚喝的水嗎?

 

陶文懋跟隨軍隊來金門,與胡璉將軍的部隊換防;他們住進湖下一戶楊姓人家的大廳,軍隊六人圍一桌,早餐吃饅頭、稀飯、花生米與豆腐乳,小朋友盯著看,他們將未吃完的分享。戰地生活很心酸,百姓看天過苦日,身為軍人、又住民房,只要能幫忙,陶文懋認為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軍民本一家,本該不分你我他。

 

陶文懋駐守湖下半年多,並在同安渡口守海防,排長和兵一樣要站衛兵,讓他感到納悶;他們羨慕他的裝備好,他與之對換,滿足他們的慾望。

 

民國四十四年丟了一江山,大陳島也沒了,國防部緊急命令,凡祖籍浙江、山東、福建,按名冊,每單位年紀輕的、每個連挑三位到左營報到,接受兩棲偵察訓練,精挑細選後,陶文懋是其中的一員。

 

天氣寒冷,上身打赤膊、下身僅著一條紅短褲,兩棲訓練雖然有美援,但無美國的教練,總教官是四川人,鏗鏘有力的精神講話:「你進了我這個門,別拿自己當人看;你要出這個門,我不抽你筋、亦會剝你一層皮。」

 

於是,蛙人操、衝浪、游泳,在冷冽的天候,從未間斷過;當游泳回來、不許怕冷,身子發抖再下水,除諳水性、亦要像魚兒自在地悠游。

 

陶文懋受完訓後,又到蛙訓中心報到,教官向指揮官江鍵報告,陶文懋很優秀,讓他回兩棲部隊當助教。

 

國光xx案,突擊賣命保家鄉,緊急命令下來,陶文懋連夜準備簡單行李、搭乘陽字號船隻,共三○三人被徵調;抵達料羅灣,水鴨子接駁、快速駛往小金門,與小金門五位硬漢會合做沙盤推演。

 

民國五十四年八月,接獲上級命令,前進廈門、突擊白石砲台,共分兩組人馬,特攻隊先行登陸,船到定點人下水,不幸被共軍四面包圍,第一批全數被俘,其中有一名少將。

 

訊息傳來,身上已配戴瓦斯槍、毒氣彈藥裝備,等待第二波突擊的陶文懋一夥人,任務取消;在小金門待命四個月後,回到大金門官裡,當時的司令官尹俊、第二處處長為張延年。

 

陶文懋駐紮官裡期間,附近一家雜貨店,有位美若天仙的女店員,名叫謝秀美,陶文懋對她一見鍾情、期待良緣定;那時軍中雖已有發放毛巾等日用品,陶文懋藉機入店裡,故意購買小店沒有的東西,一回生、二回熟,他要瑪莉香皂,小姐特地騎單車,到金城幫他帶回,而他則站在遠處欣賞她的秀髮輕飄。

 

好事傳千里,前金城鎮長許績永的母親洞悉他的心事,主動幫他到女方家裡去提親,女孩的母親雖答應,但惟一條件是要他把根留下;陶文懋遲疑未應允,因他想去台灣求發展。

 

營長看他愁眉不展,問他是否想要將她娶回家,他的答案肯定;既是郎有情、妹有意,營長當起媒人,到女方家裡說親,直接找上秀美的母親,拍胸脯保證陶文懋不會離開金門,請她放心嫁女兒。

 

結婚要申請,特准結婚更是要功勳,一波三折,公文尚未到手,卻是接到赴台受訓的命令;軍令如山,服從是軍人的天職,陶文懋心頭縱然不捨,依然得到台灣受訓數月;期間接獲訊息,上級長官已批准他的婚事,受訓結束後,即回金門公證結婚,地點在金門地方法院。

 

民國五十五年底,待命的三○三人轉駐古崗的一處樓房,住了一年多,每日在古崗湖集訓,終日下水,游來游去、鍛鍊體力。當部隊整編,各師的成功隊、溪邊的偵察隊,合併成為陸軍一○一兩棲偵察營,營長劉雨成;陶文懋調到溪邊的偵一連,偵二連則在古崗翟山坑道、偵三連在馬祖、偵四連在東引,營本部在料羅,當時,陶文懋的軍階為士官長。民國六十二年,陸軍一○一兩棲偵察營,完成整編任務,營長仍是劉雨成。

 

百世修來同船渡、千年修來共枕眠,婚後的陶文懋定居官裡,因兩棲偵察營整編完成,他這條海上蛟龍,自是出任務的不二人選;部隊在溪邊,莒光日下午及星期假日均可回家,但每當有任務在身,則能遵守規定、保守秘密,也讓同枕共眠的妻子看不出什麼異樣。而他們到對岸,除了收集資料與照相,也要接送情報員,金門漲潮,即是對岸退潮的時刻,算好時間、搭乘快艇,以兩百碼的速度在海上疾馳,往往為了達成任務,不顧自身的安危。

 

編制在行動組的陶文懋,每次出任務,知狀況、講密碼、反應快,晚間去大陸,白天回金門,倘若半途遇狀況,我軍快艇速度雖有六十海里、但敵軍則以一百海里在後面追,九死一生、每回都在冒險賣命。當安全回到部隊,拖著疲憊之身休假時,妻子方知他又出任務,膽顫心驚於他這不能說出口的秘密。

 

民國七十二年,陶文懋以妻子的名字在官裡蓋房子,五十八師的營長是小兒子的乾爹,軍中人才多,找人設計二樓的建築物,一樓挑高,光線充足空氣好,彌勒佛在家中圍繞。陶文懋對彌勒佛有獨特的情感,收集了很多跟祂有關的茶壺、掛曆、飾品………,笑口常開、有容乃大的陶文懋,越看越像彌勒佛。

 

婚後育有二女二男的陶文懋,於民國七十九年八月一日屆齡退伍,待在部隊四十二年又十一個月,前後在兩棲營的時間就有三十六年多;服務軍旅、聯絡不上對岸的親人;然而竟在退伍之後、立即與家人取得了連繫,讓他自己也感到訝異。

 

民國八十一年,陶文懋首次回故鄉,見了高齡母親的面;母子相擁,痛哭流涕,數十年的兩岸分離,切割不斷永恆的母子親情。而於民國八十九年,信奉基督的母親因感冒引起肺炎,住進上海的醫院,自己拔掉點滴、放棄治療;惡耗傳來,陶文懋火速回大陸,處理後事,將其火化,隨即將骨灰葬於上海崑山。

 

 

陶文懋尚有兄弟姐妹五人在大陸,手足情深、聯絡頻繁,他前前後後回大陸六趟,平日則以電話聯繫,互訴近況、互報平安。有天晚上,陶文懋邊喝茶、邊與兄弟們聊天,講完電話,才走了幾步,不慎踩了個空,脊椎受傷,住院三十三天;他的另一半,也是他嘴邊的歐巴桑,親自照料親餵藥,在感激之餘,言明下輩子還要結成雙。

 

書房整齊陳列陶文懋於軍中的戰功,一路走來,他出生入死、卻不孤單,接二連三地獲獎,戰鬥立功,當選國軍英雄、獲頒陸軍總司令部獎狀與忠勤勳章、陸軍獎章虎賁乙種獎章、景風乙種獎章、連續服務外島十年忠勤職守獎狀、一星忠勤勳章、陸軍一星寶星獎章……等多項榮譽;也同時為他四十餘年的軍旅生涯,劃下一個完美的句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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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家公園口述歷史也有位陶文懋先生做過訪問.他目前住在金門.是個活生生的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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